成功征服珠峰的背後 登山者的無名英雄雪巴人
發布時間: 2017/05/29 11:51
最後更新: 2017/05/29 11:51
「如果有人贊助你登珠峰,你會一試嗎?」今年三月,當我用24日徒步237公里往珠峰大本營,為我們Light On的尼泊爾學校重建項目籌款後,我就問過自己和其他徒步者這個問題。
我在下山的路上遇到一個美國女生,我問她為甚麼要徒步珠峰,她說這是她的人生Bucket List。我續問她:「如果有人贊助你登珠峰,你會一試嗎?」當她回答「我會考慮」時,我當真呆了一呆,我說:
我走過這一趟珠峰大本營後發現,就算有人贊助,我也不會攻頂,因為這如同贊助我去尋死一樣,我可暫時不想死,人生中我還有很多事情想做呢。
上網查了查,攀珠峰的死亡率約為7%,即每100個攀登者當中就有7個死亡,對比交通意外平均每10萬個人就有約17個人的死亡率為高。
老實說,我一路從2000米走上5550米的Kala Patthar以及珠峰大本營,即使適應了高山反應,我亦覺得「很辛苦」,辛苦的不是雙腳,而是晚上睡不穩,以及因為氧氣稀薄而舉步維艱的感覺。我實在難以想像人類是如何能攀上8848米的世界最高峰,因此我對每個曾登上珠峰頂的人都感到十分敬佩,因為我知道,既然在5000米呼吸已這麼困難,可想而知在8000米以上會是怎樣。
因此,下山後我看了數部有關珠峰的電影,包括《Into Thin Air》、《Everest》、《Beyond The Edge》,也看了很多有關珠峰的資料。第一部與第二部電影講述的都是同一個災難,就是1996年兩個登山隊伍因為人為以及天災的原因,導致包括兩名開始把攻頂商業化的知名珠峰嚮導(Rob Hall和Scott Fischer)及其他攻頂者死亡的事件。
為甚麼重拍?主要因為《Into Thin Air》是由知名作者Jon Krakauer以親身經歷的觀點敍述整件意外,但事後遭很多人指其報導不夠全面、主觀以及不準確。《Everest》除了根據Jon Krakauer的故事,也加上生還的另外兩個人寫的自傳來敍述整件事。
這次意外,是天災也是人禍,即使是攻了頂五次的Rob Hall也因為心軟,受一位已用了太多時間攻頂的團友拖慢,最終在接近攻頂處遇上暴風雪而葬身珠峰。另外印象深刻的是在8000米以上的珠峰地帶竟然出然了「大塞車」,主要因為同一時間要攻頂的人數眾多,而山路狹窄,這亦是很多人太遲到達頂峰的原因之一。
而《Beyond The Edge》則是一套劇情式紀錄片,敍述了1953年Edmund Hillary和Tenzin Norgay成為全世界上第一人登上珠峰的經歷。
最深刻是Hillary說他不是征服了珠峰,而是珠峰讓幸運的他能站在它的頂峰上一會兒而已。
謙虛的他實在讓我感到十分敬佩!因為不同於現在每個攻項者均有雪巴人為其背負裝備,甚至有雪巴人為其在最難的Khumbu Icefall上搭鐵橋,甚或用直升機送上Camp I,在Hillary的那個年代,他和Tenzin可真是用自己的力量,一步一步地從大本營爬上頂峰。
此外,我又看了一些有關仍然留在珠峰上的屍體的youtube片段,基本上在272個葬身珠峰的人中,逾200具屍體仍在山上,有一些依然未能辨認出身份,有一些則成了人們攻頂的地標,也有些則成了一們攻頂的阻礙。
我不禁沉思,人們要登上珠峰的目的是甚麼?1953年Hillary和Tenzin均屬於英國的一枝珠峰探險隊,領隊的是一位陸軍上校,乃當時第九枝試圖成為第一隊能攻頂的隊伍。當他們成功攻頂後,剛巧是伊麗沙伯女皇二世加冕的時刻,整個攻頂充滿政治與帝國主意意味。
在《Everest》中,前郵差Doug 已是第三次攻頂,他希望藉自己的故事,告訴身邊朋友即使一個平凡人如他也能攀上珠峰,那世界沒有甚麼是不可能。日本女攀山家Yasuko則已攀了世界六個洲的最高峰,珠峰自然而然成為她要攀上世上七大洲最高峰的最後一個目標。我在5164米的Gorak Shep跟一個已登上珠峰六次的雪巴人聊天時,他則告訴我:「It is fun to summit Everest.」
每個人都有其要登上珠峰的原因,就像有人的夢想是組織家庭、生兒育女;有人的夢想是環遊世界、周遊列國;也有人的夢想是事業有成、買樓買車等。夢想是主觀的,其他人很難評論是否值得。
例如每個攀珠峰的人均要付出約7萬美元(約50-60萬元)的洗費,你說這些錢可以用來環遊世界幾個圈,我說這些錢可以用來為尼泊爾重建兩、三間學校,他卻寧願用這些錢來登珠峰,每個人的價值觀均不同,怎麼比較呢?
不過,我倒想大家思考一下當自己在珠峰上遇到需要被幫助者時,會怎樣做?經典的例子是2006年英國登山者David Sharp,他成功攻登後,因為極度疲倦,從頂峰下降約450米後便坐下來,不久更被凍結了(還未斷氣)。超過40個正在攻頂的登山者,雖然經過他面前,在無論是以為他死了,抑或不想阻礙自己繼續攻頂的原因下,都對他見死不救。
當然,若攻頂者已有死而後已的決心,最後他體力透支,自己沒能力下山,這絕對是他自己的錯誤判斷,與人無尤,不能怪責見死不救的人。2006年David Sharp的意外我不在現場難以斷定,也不能說若果我在現場,我又會怎麼做。
但事情卻值得我們反思其他所謂「見死不救」者的想法,就是即使在我們的現實生活裡,實現自己夢想和讓自己生存的同時,是否可兼顧對弱者的幫助?
這是一個開放的問題,沒有答案。
自2006年這宗意外後,網上有太多有關討論,我不想多參與。我倒想說說令我印象深刻的是,在《Everest》這套戲內,雖然前郵差Doug在攻頂後已倒下,但Rob Hall怎麼也要把他拉下山,即使眼見暴風雪來臨,他也拒絕見死不救。
另一隊的嚮導,Scott Fischer已完全虛脫,同行的雪巴人Lopsang拒絕丟下他不顧,最後是Scott要求Lopsang下山去找助手Anatoli Boukreev求救。而Anatoli,雖然救不了Scott,卻獨自在黑暗的暴風雪中拯救了另外三名團友。這是對英雄主義的描述?還是在紀錄人性光輝的一面?世界就真的只有黑和白兩面嗎?
既然連珠峰攻頂都商業化了,吸引每年約400人去攀爬它。徒步珠峰大本營的路線每年亦吸引約2萬2千人,以每年只有6個月適合徒步而言,即每天均有1千多人走在這山頭裡。還記得,我在接近珠峰大本營的單線雙程小徑上,確實不時出現「大塞車」。在山上,我不時聽到徒步者投訴人太多,嚴重破壞大自然。但另一方面,我也聽到雪巴人感恩珠峰大本營的生意養活他們一家人。
雪巴人主要聚居在約3600米的Khunde村莊,在Hillary於1953年登珠峰前,讓雪巴小孩接受教育的學校一間都沒有。其後,Hillary為雪巴人建立了很多學校、醫院、機場,慢慢這個地區也發展成徒步旅遊區,這條路上直至5000米以上的所有旅館、茶館和挑夫,基本上都屬於雪巴人。我曾聽過有其他非雪巴族的尼泊爾人以酸溜溜的語氣說:「那些雪巴人都很有錢。」
但又有誰願意像雪巴人一樣抵受嚴寒和惡劣的氣候,在5000米以上開旅館?又有誰願意用頭頂托着那30公斤的物資,一步一步把徒步者需要的食物運上5000米(本地挑夫一日只能賺取約7美元,而為徒步者挑行李的背夫則每天有約十多美元的薪金)?
又有誰願意把意圖攻頂者一步一步帶上珠峰頂,又帶回大本營(而他們「搵命搏」的整個攻頂過程的人工也只不過是1萬美元)(但我告訴你,尼泊爾政府只是發一張攻頂准許證數年前要2萬5千美元,現在雖已減價,但也要1萬1千美元)?
所以沒有誰對誰錯,沒有黑和白,要發生的就要發生,世界並不是二元對立的。珠峰已無可避免地充滿徒步者以及攻頂者,而他們亦養活了很多自力更生的雪巴人。重點是如何最得平衡,作為一個負責任的徒步者以及攻頂者,減少對當地人文及生態的破壞,例如尊重當地文化、宗教以及環境,也要努力盡環保的責任。
珠峰路上布滿被棄置的氧氣樽以及破爛的裝備和帳幕已為人垢病,更被世人取名為「世上最高的垃圾場」。
其實在每個成功攻頂的人背後,也有一個或更多個的無名英雄──雪巴人,也有如Hillary所說的珠峰的恩賜──珠峰讓幸運的人站在它頂峰一瞬間。
我還記得,徒步於喜馬拉雅山裡,本來耀眼被白雪覆蓋的雪山突然消失在白茫茫、四野無人的風景裡,大自然讓我震懾得完全說不出話來。那一刻,大自然要讓我渺小的生命消失實在如吹起一粒塵埃那麼容易。我希望,我們的後代仍會有機會去感受壯麗的喜馬拉雅山,他們也有機會去認識漂亮可愛的雪巴民族。
現在,我們與其把注意力放於個人攻頂的成敗上,又或單單批評不負責任的徒步或攻頂者破壞環境,我們何不把注意力放在如何保護珠峰的生態環境上,好讓未來的人們也能享受我們現在擁有的美麗景致吧。
「一個人,24天,237公里徒步珠峰大本營」:https://goo.gl/o552BH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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撰文 : 李慧琪Pink